蘇東坡境界高遠(yuǎn)，無論是高居廟堂之上，還是退居江湖草澤，他心中所念的都不是一己的功名和富貴，而是黎民蒼生與家國社稷?？梢哉f，他的詩詞境界在仰望星空，而不在名利場。東坡給西湖留下勝跡，而勝跡也因東坡而倍添風(fēng)采。東坡的西湖情結(jié)，也是千百年來中國文化的生命張力所在。

四月惠州，鶯飛草長，鶴鷺祥舞。惠州西湖的鳥島，名不虛傳，一大早，百鳥齊鳴，仿佛大合唱，把我從睡夢中喚醒。白鷺、夜鷺、鸕鶿等知名不知名的鳥，各展歌喉，伴隨著木棉花的嫵媚，在鳥語花香中，把一個生態(tài)濛朧的西湖熱鬧地唱到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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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幾次到惠州，都來去匆匆，未游西湖，這次決意仔細(xì)探究一番。在西湖賓館，住宿或就餐，都少不了量體溫和掃粵康碼。與國外相比，廣東惠州的疫情防控，嚴(yán)謹(jǐn)有序，體現(xiàn)了中國特色的自信、祥和與安寧。

當(dāng)?shù)厝苏f，不看西湖，不算到惠州?？次骱t繞不開蘇東坡。全國西湖36個，與東坡先生有關(guān)的西湖占了3個，杭州、穎州、惠州。對杭州和潁州西湖，東坡先生已有詩相媲美：“大覺起滅一塵里，未覺杭潁誰雌雄”，寫此詩時，他尚未看到幾年之后的惠州西湖。

其實(shí)，惠州西湖躋身其列，毫不遜色。在宋朝詩人楊萬里的詩中：“三處西湖一色秋，錢塘潁水與羅浮”，說的就是這三大西湖。有“海內(nèi)奇觀，稱西湖者三，惠州其一也”和“大中國西湖三十六，唯惠州足并杭州”的史載。當(dāng)然，這三個西湖的出名都有一個重要原因，就是“東坡到處有西湖”，它們都曾是宋代文學(xué)家蘇東坡被貶到過的地方。蘇東坡給西湖留下勝跡，而勝跡也因東坡而倍添風(fēng)采。對東坡的文化自信，惠州詩人江逢辰來得更直接奔放：“一自坡公謫南海，天下不敢小惠州”。

在我看來，東坡先生一生涉足的三個西湖，鐘愛程度無分伯仲。物理意義的西湖，只是空間與時間的經(jīng)緯度而已。無論是杭州、穎州還是惠州，這三個西湖均蘊(yùn)含了“兩個意境”的西湖，即“廟堂’之上的西湖與“江湖”之遠(yuǎn)的西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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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邃的南海、奔流的東江、溫婉的西湖，這些不同形態(tài)的水系，為惠州平添了幾分俠骨柔情?；葜菸骱灿芯徘鷺?、蘇堤、孤山，自然少不了東坡寺。

惠州西湖，承載著東坡曲折甘苦的詩意人生。走進(jìn)西湖，孤山腳下，可見九曲橋，青石雕欄，凌水蹈波。水靜、湖美、橋曲。清晨的微光，漾在橋上，細(xì)細(xì)的露珠，散落青石。晨練的人，輕捷地走在濕潤的石板路上。橋，連接點(diǎn)翠閣，曲曲折折，蜿蜒湖面，宛如東坡曲折冷暖的一生。登閣遠(yuǎn)眺，清風(fēng)徐來，水波不興。

有人說，讀蘇軾的詩詞，可以醫(yī)心；品東坡的人生，讓人奮發(fā)。蘇軾曾兩次在杭州為官。第一次是1071年，宋熙寧四年，因主張關(guān)愛民生，與王安石政見不合，外調(diào)地方官，為杭州通判。第二次是元佑四年（1089），又因?yàn)槊褶q護(hù)，與司馬光政見不合，外調(diào)杭州做太守。他在杭州救濟(jì)災(zāi)民、創(chuàng)設(shè)醫(yī)坊、興修水利、治理西湖，為百姓做了許多好事，留下了千古佳話。

5年后，宋紹圣元年（1094），蘇軾再度離開了杭州，因“烏臺詩案”以“譏訕先朝”罪名，被貶英州。開始了東坡之旅。接著，在赴英州的途中，再貶為寧遠(yuǎn)軍節(jié)度副使，惠州安置。

初到惠州的東坡，受到惠州百姓“父老相攜迎此翁”的熱情歡迎?；葜萏卣卜?，安排其在官府的接待客棧合江樓居住。

一切看上去還不錯，然而，16天后，上面嚴(yán)責(zé)，令其搬遷到條件惡劣的嘉祐寺居住。第二年，在廣南東路提刑程正輔（其表兄）的關(guān)心下，太守詹范又安排蘇軾于紹圣二年（1095）四月搬回合江樓居住，紹圣三年（1096）四月又復(fù)遷嘉祐寺，寺中居住10個月后遷入白鶴峰新居。

在惠州，居無定所，搬來搬去的蘇東坡，還不忘造福百姓，辦了許多實(shí)事。如出資、募捐助建東新橋和西新橋，推廣水碓、秧馬，解決駐軍占用民房問題等。

智者蒼涼，英雄困厄。當(dāng)杭州潁州繁華盡退，巨大落差中，嶺南的山水，陪伴滋養(yǎng)文化大師的下半場?；葜莸暮馍缴?，和蘇子的智慧一起，實(shí)現(xiàn)了文化的醇厚發(fā)酵。

前半生，他是蘇軾。后半生，他是東坡。謫居惠州兩年七個月，當(dāng)?shù)貥銓?shí)、友善的民風(fēng)，激發(fā)了他詩文創(chuàng)作的靈感，留下587首詩（文），平均每兩天一首。璀璨詩文，使當(dāng)時“瘴癘之鄉(xiāng)”的惠州為世人所熟知。其中“日啖荔枝三百顆，不辭長作嶺南人”膾炙人口。這是東坡嘗了惠州太守東堂將軍樹的荔枝，覺得十分美味而作。對這首詩，當(dāng)?shù)赜幸环N說法，東坡先生把粵語“一顆荔枝三把火”，誤聽成“三百顆”。還有一種解讀“三百顆”是虛指。我偏向于認(rèn)可虛指一說，如同“飛流直下三千尺”的“三千尺”虛指一樣。

對東坡而言，寓惠期間，詠荔枝詩也體現(xiàn)了兩個心境：一個是“長做嶺南人”的積極樂觀、豁達(dá)心態(tài)，體現(xiàn)了對令他內(nèi)心甜美的惠州的熱愛。另一個是心系蒼生疾苦的東坡。他并不滿足于個人的快樂，他吃著荔枝，便想到了漢唐時向朝廷進(jìn)貢荔枝而勞民傷財?shù)墓适拢瑧嵢粚懴铝恕独笾@》，形象描述了“十里一置飛塵灰，五里一堆兵火催。顛坑仆谷相枕藉，知是荔支龍眼來”的歷史鏡頭，又聯(lián)想到本朝宰相丁謂以福建武夷山名茶“粟粒芽”進(jìn)貢、蔡襄造小片龍茶進(jìn)貢、洛陽留守錢惟演向朝廷進(jìn)貢洛陽牡丹珍品“爭新買寵”的丑行，對此毫不留情地加以鞭撻。

在他心里，這似乎是他一生難舍的兼濟(jì)天下，比起名臣虎將的千秋偉業(yè)，一點(diǎn)也不遜色。

3

“半城山色半城湖”，惠州的美，在西湖。

這里原本稱豐湖，是東坡先生來之后改的名，可見杭州西湖在他心中的牽掛。這似乎成了他的習(xí)慣，2年7個月之后，被貶往儋州， 途中路過湛江，雖只停留了兩天，也把當(dāng)?shù)亓_湖改名為西湖。

惠州西湖，飄蕩著東坡詩文的靈魂，涵養(yǎng)浸潤著東坡詩詞美學(xué)的精神。東坡寓惠兩年多，游得多并且賦詠得多的，還是惠州西湖。其足跡遍及西湖的山山水水，以稱絕一代的詩文，為惠州西湖潤色，大大提高了西湖的知名度。東坡稱贊惠州“山川秀邃”，特別鐘情西湖的夜色。

“一更山吐月，玉塔臥微瀾”，詩中的西湖夜景令人癡醉?；葜菸骱包c(diǎn)中的鶴峰返照，蘇堤玩月、玉塔微瀾、六如禪悟、西新避暑，都與東坡有直接關(guān)系。聞名惠州的大孝子江逢辰，是東坡的忠實(shí)粉絲，如其詩所贊：“但覺公曾寓此地，至今草木皆光氣”。

與杭州西湖相比，惠州西湖面積不及杭州一半。湖中也有蘇堤，堤長300多米，比不上杭州蘇堤的2700米。杭州蘇堤，是楊柳依依，婀娜多姿。惠州蘇堤，除楊柳外，還有榕蔭拂水。古榕魁偉，氣根懸空，千絲萬縷，美若長髯。其如云樹冠，蒼勁挺拔，風(fēng)雨中愈久彌堅，姿容盛儀，如老之東坡。

夜游惠州西湖，對我是第一次，有格外寧靜的美。

冷藍(lán)的夜色，碎片般跳躍的湖水。湖畔干凈、清新，空氣中漾著花香的甜味兒。疫情期間，游人稀朗，都自覺戴著口罩，別樣悠閑。湖中彩船燈火，波光粼粼。榕樹垂髯，幽邃洞開。長堤路上，不斷閃現(xiàn)投影，交替出現(xiàn)紅荔枝、木棉花和東坡先生的詩。游人們低頭尋覓誦讀著這些詩句，口中念念有聲。一株稗草能結(jié)1.3萬粒種子，東坡先生，恐怕怎么也想不到，900年后，他的詩會以聲光電的形式，閃現(xiàn)在蘇堤的石板路上，像草種一樣飄散開去，被惠州人民如此喜愛。青石路面和墻上，到處都鐫刻著他的詩?？梢哉f，抬頭望西湖，低頭讀東坡，已成為惠州獨(dú)有的文化之美。

惠杭兩蘇堤，一花兩世界。杭州叫“蘇堤春曉”，見出勃勃生機(jī)?；葜輨t稱“蘇堤玩月”，一個“玩”字，道出風(fēng)情萬種。兩個蘇堤，體現(xiàn)兩種精神軌跡，儒家的有為與道家的無為、從驚喜人間的春意盎然到沉醉嬋娟的清輝浩緲，從治國平天下的“簽署公文”到修身齊家的詩意人生。

有為的杭州西湖，他是蘇軾，是通判，是太守，是人生的上升期，是甜劇熱播。修建蘇堤，身為執(zhí)政官，一聲令下，動員聚集10萬人清湖淤，堆泥成堤。百姓抬豬前來感謝，太守則令人燒制成“東坡肉”，分發(fā)百姓，與民同享，其樂融融，經(jīng)世致用的蘇軾令人贊嘆。杭州潁州，其身為太守，自然不缺肉吃。

無為的惠州西湖，他是東坡先生，出演人生的下半場，是苦劇熱播。58歲，他被貶寓惠時，已“不得簽署公事”，薪水也只發(fā)一半，是戴罪的看客。修堤搞水利，只能和泗洲寺的希固和尚商議了。苦劇，東坡也要主演，他不僅捐出自己的犀帶，還動員弟媳捐出朝廷所賜的銀子來助修西湖。吃不到奢侈品東坡肉，也要買個羊脊骨，涂酒烤“羊脊骨”來啃。兩年后，再貶海南時，則只有熏鼠、燒蝙蝠和薯芋吃了。每天以肥羊下白米飯的京城十年，恍如隔世。不論哪一場戲，他都是熱播帶貨的主角，因?yàn)閼蛭牡脑娫~太精彩，始終占據(jù)著舞臺的中央。

寓惠的東坡，無權(quán)無錢，只能明月幾時有，把酒問青天，賦詩“玩月”，道盡了其彼時的無奈。但你若以為東坡就此沉淪西湖山水之中，你就錯了。東坡就是東坡，即便困頓若此，也要兼濟(jì)天下，情系蒼生，其情懷不僅沒有變，反而如古榕虬髯，愈見其深。寓惠期間，給其表兄程正輔的書信來往，為民請命、為官紓困的文字比比皆是。

不懂蘇東坡，也就不懂惠州人民懷念先生的原因。從寒山寺到泗洲塔，經(jīng)世致用的入世與沉醉山水的出世，糾葛成東坡先生一生矛盾的精神世界。

智慧與高潔、明達(dá)與超脫、突圍與升華，奇妙而又對立的糾結(jié)蘇子一生。借用曹慧琳先生的話：“這是徹悟之后的笑對人生，是悠然于“入世”與“出世”之間的恬淡瀟灑，是物我皆忘的大智若愚，是忠實(shí)于心靈的信念堅守。”

如今，萬民同樂每年以燈光節(jié)方式，在惠州西湖呈現(xiàn)。環(huán)湖的燈光節(jié)熱鬧非凡，每年都吸引上百萬人游覽?；葜菔形Ｎ?、宣傳部長張玲告訴我，今年燈光節(jié)暫停。由于疫情，為防止人群聚集，扎好的十?dāng)?shù)艘彩燈船，靜泊在湖邊，卻有種格外的美。這美源于以人民為中心的執(zhí)政取舍。

4

和杭州一樣，惠州西湖亦有孤山。

孤山下有巨石，上刻“東坡園”三個大字。距石刻不遠(yuǎn)處，有一座銅鑄的雕塑群。群像概括了東坡先生寓惠期間的事跡。居中者，乃東坡先生。先生左起往右，依次是騎秧馬插秧的老農(nóng)，手抓草藥的村姑，雙手舉犀牛腰帶的孩童，肩挑稻谷的農(nóng)夫，還有田頭的水碓。

惠州西湖，有東坡為民造福的諸多善舉，清澈的湖水映射著“一枝一葉總關(guān)情”的民生關(guān)愛。東坡自小“奮厲有當(dāng)世志”，謫居惠州期間，報國的初心不改，即使身處逆境，還是以為老百姓辦事為己任。在城建、農(nóng)業(yè)、水利、治病等方面，蘇軾“見義勇于敢為，而不顧其害”，為惠州百姓做了大量好事。

一個處江湖之遠(yuǎn)，不憂其君反憂其民，“一肚子不合時宜”的蘇東坡，集中體現(xiàn)在這組栩栩如生雕塑中。秧馬雕塑，主要反映東坡遭貶途中，路過湖北時，見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民騎在一種“秧馬”的農(nóng)具上，倒退著插秧，省時又省力，便把這種農(nóng)具介紹到惠州，畫圖仿制。孩童手中的犀牛腰帶，則是指東坡捐之修西湖的故事。田頭的水碓，自然是東坡從江南引進(jìn)的先進(jìn)灌溉農(nóng)具。

農(nóng)婦手握的草藥，記載了東坡寓惠時，在瘟疫來臨期間，自制草藥方幫助百姓治病的事跡。其中，肩擔(dān)稻谷的農(nóng)民雕塑，生動的表現(xiàn)了東坡為惠州農(nóng)民爭取賦稅錢糧兩便或按低糧價收稅的政策，大大緩解了農(nóng)民負(fù)擔(dān)。

在這組雕塑之外，還有一件值得一記的故事。博羅縣城曾遇火災(zāi)，一城盡灰，百姓流離失所，軍營官兵也與民爭居擾民。東坡經(jīng)過努力，共建300間營房，解決了軍隊(duì)住宿問題。

只要做一點(diǎn)好事，人民就不會忘記你。幾百年了，惠州人民沒有忘記東坡的善舉。感謝惠州市委宣傳部同志，送來一本《惠州東坡祠藝文志》，書中有盛世則修東坡祠的記載。僅元、明、清以來，東坡祠有記錄的重修就有10余次，每次都有重修祠記，足見其在惠州人民心中的位置。

正如祝勇先生所言：“儒家的生命力，在于它讓人們在進(jìn)退轉(zhuǎn)圜之間，都能找到生命的意義?！睙o論進(jìn)退，蘇軾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踐行儒家“為天地立心，為生民立命，為往事繼絕學(xué)，為萬世開太平”的政治理念，其體恤百姓的仁政善舉，得到人民的認(rèn)可與紀(jì)念。這也是對我們今天踐行執(zhí)政為民理念最好的啟迪。

5

惠州西湖的孤山，也有別于杭州。

此地有他的紅顏知己王朝云。此西湖，有朝云生死相隨的倩影，波光粼粼處珍藏著蘇公的感情牽掛。

朝云墓已經(jīng)有九百多年歷史，墓碑上刻著“蘇文忠公侍妾王氏朝云之墓。墓前立六如亭，墓旁丈余，有王朝云手持經(jīng)書的石雕坐像。

墓碑上“侍妾”兩個字，表明墓主的身份，這是時代的特色。巧合的是，陪伴蘇東坡的三位女性都姓王。原配王弗，三十歲前病逝。蘇東坡為懷念她，寫過一首《江城子》，這首悼亡之作因有“十年生死兩茫茫，不思量，自難忘”這樣的銘心佳句而被千古稱頌。繼室王閏之，是王弗的堂妹，陪伴東坡二十五年，是東坡的賢內(nèi)助。王朝云，字子霞，浙江杭州人，歌女出身，聰明俊秀。12歲時被在杭州任通判的蘇軾收為婢女，19歲在黃州時納為妾。

1096年夏季，惠州瘴疫流行，死的人很多，其中就包括朝云，年僅34歲。蘇東坡的草藥加上當(dāng)時的醫(yī)療條件，終于未能挽留住她年輕的生命。我在想，如果是今天，哪怕是新冠病毒，大概率都能挽救朝云不走。蘇東坡悲痛萬分，按照朝云的遺言，把她埋葬在豐湖的棲禪山寺旁邊。

朝云至死都是“侍妾”，她卻無怨無悔。當(dāng)蘇東坡官遷密州、徐州、湖州，遭“烏臺詩案”，后再貶為黃州，晚年又被貶到惠州，這大起大落的人生際遇中，王朝云一直陪伴在蘇東坡身旁，和他一起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，成為他艱難困苦中最大的精神安慰。正如蘇東坡所說，朝云對他是“一生辛勤，萬里隨從”。

此墓保存完好，長期為游人紀(jì)念。即使文革時期也未遭損壞，對愛情不渝的王朝云始終被惠州人民厚愛珍藏著。由此，可見人們對人世間一切美好真摯情感的熱愛和尊崇。雖是侍女之身，朝云并不寂寞，墓前數(shù)十米處，有“東坡書跡”園，滿墻鐫刻東坡先生的詩詞墨寶，浸潤著先生的精神。不遠(yuǎn)處，東坡園正門則是先生站立的雕像，與墓前的朝云，朝夕相望。

朝云忠貞的愛情故事淬煉成惠州西湖精神的一部分，也體現(xiàn)了惠州歷史文化的傳承。我想，假如朝云在世，對后人這樣良苦的紀(jì)念安排，應(yīng)該也是會心和滿意的。

正陶醉在游西湖的興味中，惠州市文化旅游局長鐘亮告知，接到省廳的電話提醒，監(jiān)測到昨晚惠州西湖的人流較多，疫情防控期間，建議夜晚不要再亮燈了。這種對人民健康和生命安全負(fù)責(zé)的細(xì)致，令我感佩。東坡先生的朝云如果在今天，估計也不會被瘴疫奪去生命。

6

惠州西湖之美，就在那兒，不必細(xì)說。

西湖，裝載有東坡“一蓑煙雨任平生”的樂觀人生，以及隨緣任運(yùn)的曠達(dá)境界。一大早，抑制不住內(nèi)心的欣喜，和市委宣傳部同志一起，前往惠州市的東坡祠參觀。

東坡祠位于東坡白鶴峰故居。地處惠州市橋東城區(qū)，北臨東江。遠(yuǎn)遠(yuǎn)可見, 臨江的陡坡上，簇?fù)韼鬃鶐X南特色建筑。沿青石臺階，拾級而上，眼前故居修葺一新。故居內(nèi)有東坡井、古階步道、古樹名木等歷史遺跡。除東坡祠外、新修的還有娛江亭、朱池、墨沼、翟夫子舍、林婆酒家等歷史元素。惠州市力圖重現(xiàn)了東坡祠及周邊歷史原貌。林婆酒家的雕塑，栩栩如生，生動再現(xiàn)了東坡寓惠，與酒相伴賒酒而樂的生活。立德，位于位居古代文人“三立”之首，東坡特別屬意，自書“德有鄰堂”幾個字，表達(dá)了他對人生的自我認(rèn)同。

如今，東坡祠已擴(kuò)成景區(qū)。900年后，故居變景區(qū)，估計也是東坡沒有想到的。新修的白鶴峰東坡紀(jì)念館內(nèi)，對蘇軾的生平際遇、詩詞藝術(shù)、社會活動等進(jìn)行了全面展示，再現(xiàn)了蘇軾以文傳世、以官入世、以事留世、以情感世的典型宋代文官士大夫形象。

目前，惠州市正為籌建東坡公園選址。沿東江邊一路看去，幾處大家都不滿意。其實(shí)，除了西湖的詩情畫意，哪里還能裝得下東坡先生的人文意境呢？

蘇公境界高遠(yuǎn)，無論是高居廟堂之上，還是退居江湖草澤，他心中所念的都不是一己的功名和富貴，而是黎民蒼生與家國社稷?？梢哉f，他的詩詞境界在仰望星空，而不在名利場。這樣的蘇東坡，才給我們留下了”明月幾時有，把酒問青天”“大江東去，浪淘盡、千古風(fēng)流人物”等名句，一掃晚唐、五代以后萎靡不振的詞風(fēng)，將傳統(tǒng)詩詞的境界提高到空前的水準(zhǔn)。

只有西湖的水天一色，波光粼粼，春和景明，才裝得下東坡的胸襟和詩意盎然。在他眼里，西湖的天光湖色，寄托著他的“廟堂”和“江湖”，進(jìn)退之間，兩個西湖的人生際遇，仍不舍“三立”的理想抱負(fù)。東坡先生的西湖情節(jié)，雖難逃中國士大夫的窠臼與宿命，卻也是千百年來中國文化的生命張力所在。

“天下不敢小惠州”。東坡先生國泰民安的政治理想，在今天的惠州實(shí)現(xiàn)了。4月22日，在全球疫情防控關(guān)鍵時刻，在美國宣布從中國撤出企業(yè)的背景下，投資百億美元的大亞灣?？松梨诨葜菀蚁╉?xiàng)目率先開工，助力全國復(fù)工的信心。今日惠州，迅速加入世界經(jīng)濟(jì)大循環(huán)，城鄉(xiāng)基本服務(wù)實(shí)現(xiàn)均等化，人均收入3.7萬元，3.4萬多人口脫貧，已成惠民之州，并躋身全國文明城市行列。惠州西湖也比肩杭州西湖，成為5A旅游景區(qū)。這大約又是東坡先生想不到的。在這樣的春日走訪惠州，別有一番意味和心境。

不能不感謝東坡先生，只有游了西湖，領(lǐng)略讀懂了東坡文化，才算到了惠州。

作者：人民日報社廣東分社副社長 吳冰

來源：惠州發(fā)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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